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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|“因為我會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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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|“因為我會等。”

林晃到了家還是困。

垂下的碎發遮著眼, 臉掩在大口罩下,人裹在洗得看不出顏色的睡衣裏,坐在院子裏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。

面前盛著煮得軟爛的豬脊骨, 骨頭湯燉出了白油花, 口罩也攔不住肉味往鼻子裏鉆。

他吸著鼻子, “告訴爺爺,香。”

話剛落, 肉香混著冷空氣一起鉆進鼻子,他打了個噴嚏。

邵明曜挨著他坐下,“你沒厚睡衣麽?”

林晃隔著口罩揉了揉發酸的鼻子, “在他家, 沒給我帶。”

陳亦司拿著漏勺分肉, “你行李亂得要死, 誰能找得到。”

林晃瞥他一眼,“你沒找。”

邵明曜從陳亦司手裏接過筷子,“他東西在你家?”

“他家在D市房子賣了, 行李都堆在我那邊。”陳亦司說,“亂糟糟幾大箱破爛,就我那點地方, 都不夠他禍害的。”

林晃看向邵明曜,回憶了一會兒, “我和你說過麽,我小姑全家都搬去上海了。”

邵明曜“哦”了聲, 隨意地問陳亦司道:“你是租房?”

“沒。家裏人留下的門市, 我一樓開了個拳館, 人住閣樓上。”

邵明曜視線在他紋著狼頭的左胸上掠過, “拳館……”

“業餘愛好者, 開個館賺點會員費。”陳亦司擡腳在林晃凳子上一踹,“這崽子的功夫就是我教的,湊湊合合地教,別說,還真教出來了。”

林晃心煩地挪凳子,“別踹我。”

“脾氣越來越大。”陳亦司罵他,“你要給人家擠死了。”

邵明曜聞言視線一垂,看著兩人搭在一起的凳子邊,沒動彈。

林晃懶得挪回去,也沒動彈,他看邵明曜拿著筷子不動,問道:“怎麽不吃?”

邵明曜看他一眼沒吭聲,陳亦司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,“你倆一起吃過飯沒?”

林晃這才反應過來還戴著口罩,便端著碗起身,“我去屋裏。”

“不用。”邵明曜先站起來,手在他肩上往下一壓,“我得陪爺吃呢。”

邵明曜往外走,陳亦司半個生意人,習慣性地跟著送兩步。林晃瞅著他倆出去了,摘下口罩,撈了根大骨棒邊啃邊刷視頻。

陳亦司送人送了十來分鐘,回來往桌邊一坐,不言不動。

林晃把一碗骨頭肉嗦得見了底,才聽他很做作地“嘶——”了一聲。

“咋了。”他敷衍地擡了下眼皮。

“老子杵著半天,你都不問問我為啥不吃?”

林晃納悶,“吃飯還用人問啊?”

陳亦司說,“那鄰居不吃你問啥?”

“我問了嗎?”林晃皺眉回憶了一會兒,沒想起來,把陳亦司那碗拽過來,“你要是不餓我都吃了。”

“給老子放下。”陳亦司皺眉,“欠揍,你吃他不要那碗,別動老子的。”

事兒事兒的。

林晃無所謂地往椅背上一靠,“飽了。”

陳亦司懶得搭理他,把筷子一扔,直接上手掰肉。

林晃突然想起來問:“你倆說什麽了?半天才回來。”

陳亦司捧著骨頭稀裏呼嚕地啃,吃得滿手淌油花,含糊道:“跟他解釋一下你的口罩。對了,你知道他怎麽回的麽?”

林晃掀起眼皮看著他。

——邵家門開了條縫,邵明曜沒進去,也沒讓陳亦司進去,就站在門口聽他說。

“林晃臉上有東西,你知道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知道就行。他是為了遮臉,不是有什麽傳染病,我尋思著跟你說一聲,省著你嫌他。”

“不會。”

陳亦司把啃幹凈的大骨棒往桌上一扔,“然後我問他,林晃跟沒跟你說最開始為什麽戴上口罩。”

林晃問:“他怎麽說?”

“瞅了我一眼,說——戴就戴了,哪有那麽多為什麽。”陳亦司學著邵明曜的聲調,末了哼笑一聲,“你這鄰居比想象中高冷,惜字如金,快趕上你了。”

邵明曜高冷麽。

林晃琢磨了一會兒,那人的溫和確實是有篩選性的,平時只見他跟兩個發小有說有笑,旁人提起他,都覺得難接近。

尤其當他戴上那副眼鏡,鏡片把疏離感拉得格外明顯。

陳亦司又拎起一塊骨棒,“對了,你沒跟他說你怕狗嗎?”

林晃動作一頓,“你說了?”

陳亦司點頭,“他進屋前說,讓你待會把碗給他送回去。我就說你怕狗,我待會兒給他送。”

林晃下意識直了直腰,“然後呢?”

——邵明曜審視著陳亦司的眼神,淡淡問:“怕狗?”

“啊,他沒跟你說麽?”

“沒。”

“也是陳芝麻爛谷子事了,他小時候……”

“哦。”邵明曜打斷他,手推在門上,“那我明天自己找他拿吧。還有事麽。”

陳亦司描述了一遍剛才的場景,氣樂了,“之前聽你電話裏講那些,我以為他總熱臉貼你,崽啊,你這情商還是不行,腦補過度了,人家對咱那些狗屁倒竈的事不感興趣。”

林晃聞言半天沒出聲,末了耷下眼睛“哦”一聲,“可能吧。”

陳亦司笑笑,“不過你這鄰居家教是很好的。天性不親人,跟咱也不是一個圈的,但還是挺照顧你。他讓我把你的行李寄過來,放他家。我尋思這孩子是不是讀書讀傻了,我要是寄過來,放你自己家不就行了麽,你這麽大院子,還塞不下那麽幾個破箱子?”

林晃依舊不吭聲,起身收拾了桌上的骨頭棒,又端了邵明曜剩下那碗回屋。

陳亦司在後頭喊他,“你不是飽了嗎?把肉留下。”

“一把歲數,少吃點蛋白質。”林晃說,“你的腎代謝不了。”

“我操。”陳亦司惱火,吼道:“你再給老子說一遍?老子二十多歲風華正茂,你是大夫啊,知道老子腎好不好?”

一墻之隔,邵松柏手一哆嗦,勺子掉回碗裏,濺出一地湯。

北灰立刻顛過來,伸舌頭把地舔了。

邵松柏搖頭笑,“隔壁這嗓門真夠大的,是個壯的吧?”

邵明曜給他又添上半碗湯,“爺,吵不吵?”

“不吵。”邵松柏擺手,“老院死氣沈沈好幾年,就我一個老東西。今年你回來了,小鄰居也回來了,還帶了親戚,一下子就活泛了。”

邵明曜拿紙巾擦著桌面,淡道:“不是親戚。”

“那是什麽人啊?”

邵明曜頓了頓,“朋友。”

“小鄰居還交朋友了?真不錯。”邵松柏笑瞇瞇,“也就五年光景吧,變化真大啊。”

邵明曜低頭吃肉不吭聲,邵松柏舀著湯看了他一會兒,笑笑又說:“這少年時候吧,甭說五年了,一天就一個樣。早上背著書包上學,晚上回來臉上就多了不少故事,一個沒看住,孩兒就長高了,心性穩當了,做事的路子也變了。”

邵明曜擡眼道:“您說誰?”

“說你。”邵松柏說,“回來也四個多月了,到現在爺都沒重新把你認識全乎,且得時間呢。”

邵明曜把一塊貼著骨頭邊的肉用筷子細細剃下來,放進邵松柏的碗裏,“都小老頭了,多吃飯,少操心。”

“說誰小老頭。”邵松柏樂,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,“沒良心的。”

邵明曜吃了兩塊肉就住了嘴,秋夜太涼,他進屋給邵松柏拿件厚外套披著,“爺,我睡衣您收起來了?”

邵松柏“啊”了一聲,“我看你買了套新的。”

“給我翻出來吧。”邵明曜說,“新的不太喜歡,還想穿以前的。”

*

陳亦司一來,老院就靜不了了。

林晃收拾完碗筷,聽著院裏叮咣響,出門一看,不知道這哥從哪個旮旯裏翻出來幾個大鐵塊子,在那“咣咣咣”地練觸地抓舉。

“你能不能小點聲。”林晃以前也沒覺得他那麽煩人,“邵爺爺有心臟病,怕吵。”

“你不是說他糖尿病嗎?咋又多了一個。”陳亦司撇嘴,放了鐵塊,又進屋鼓搗電視,叮裏咣啷搞了半天,總算弄出來個畫面,又扯著嗓子喊:“你家沒有機頂盒嗎?”

林晃站在廚房翻碗櫃,“沒有。”

“那你都看啥?”

“不看。”

“……”

過一會兒,電視裏傳來嘈雜的無信號聲,陳亦司一通不要命地敲,總算是敲出了有線電視,調了個體育頻道湊合著看。

林晃跑到院裏豎著耳朵聽了聽,聽不到聲,暫時放過他了。

他把邵明曜剩下那碗肉倒進上次吃蛋糕的狗碗裏,沒跟陳亦司打招呼,自個兒端著碗出了門。

邵明曜開門看見他時似乎有些意外,視線一垂,看見盛著肉的狗碗,“我讓你把鋁盆送回來,你送個狗碗幹嘛?”

鋁盆忘了。

林晃問:“北灰吃肉沒?”

話音剛落,邵明曜還沒來得及答話,院裏就傳來一聲接一聲的狗嚎,特憤懣,特悲情。

林晃眼角耷拉下來,“我就知道,虐狗啊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院門開得大,林晃直接端著碗從邵明曜身邊擠了進去,朝屋裏頭小聲招呼:“北灰,來吃飯。”

一坨黃裏泛白的玩意狂奔而來,先繞著林晃褲腿把他腳腕舔濕了個透,才把頭埋進盆裏。

不知道是肉香,還是小時候的碗勾起了點情懷,狗眼裏差點飆出淚花來。

邵明曜靠在門框上看他倆,“帖骨肉脂肪含量高,它都胖成豬了。”

林晃擡手捂住北灰的耳朵,“小狗全是毛毛,沾水就細了。”

“你說的那是別人的狗。我給它洗過澡,它是實心的。”邵明曜頓了頓,撇嘴道:“別捂了,它沒臉沒皮,聽懂也不在意。”

林晃不理他,繼續捂著北灰的耳朵,捂了一會兒,北灰不樂意了,拱著飯碗往旁邊挪了一塊,掙脫他繼續埋頭幹飯。

林晃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,回頭看,卻見邵明曜正笑著別開頭去,語氣輕淡地嘲諷道:“自作多情。”

風涼話聽著刺耳,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冷淡好像沒了。

林晃蹲在地上,等邵明曜問他怕狗的事。

結果一直等到北灰把一整碗骨頭都啃幹凈,湯都舔了,也沒等來多一個字。

回頭一瞥,發現邵明曜正低頭發消息,他盯了他一會兒,邵明曜收起手機,擡頭掃一眼地上,“吃完了?”

林晃重又垂下眼,“嗯”了一聲,“我回去了。”

走到門外,回頭看,邵明曜還在發消息,還微微蹙著眉。

陳亦司可能沒說錯,口罩,怕狗,都是些狗屁倒竈的小破事。

人家確實沒那麽在意。

不用解釋,也挺省心。

林晃站在自家院門口默了一會兒,無所謂地打了個哈欠。

困了,回去睡。

陳亦司還在看電視,林晃和他生活習慣其實差得挺多,但好在彼此都糙,互不影響。他進浴室洗了個澡,出來坐在沙發上發呆,等著頭發幹了就去睡。

陳亦司瞟他一眼,“天冷,拿吹風機吹吹吧,我在這兒呢,沒事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林晃討厭電熱器,尤其是電吹風,吹得久了還會有股糊味,聞得人心慌。

陳亦司知道他心思,沒堅持,又瞟一眼他的睡衣,“都洗成一張紙了,先買套厚的吧,我還得待幾天才能回去呢。”

林晃打了個噴嚏,“春捂秋凍,沒事。”

陳亦司“嗯”一聲,沒再理他。體育頻道打烊了,他拿遙控器一通摁,換了個法制頻道。

院裏有動靜,好像有人進來。

林晃剛起身,卻見邵明曜已經自己進到屋裏來了,手裏拿著一疊淺灰色的睡衣。

“沒鎖門啊你。”邵明曜把睡衣往桌上一扔,“新的,洗幹凈了。”

林晃微楞,“給我?”

“不然呢。”邵明曜眼皮一掀,掃過陳亦司寬闊的膀子,“你朋友出門都不穿,睡覺應該也不穿吧。”

陳亦司眼睛長在電視上,哼笑一聲,“他也用不著,爺們都是扛出來的。”

“蝴蝶都是凍死的。”邵明曜語氣平淡,看林晃一眼,朝睡衣一擡下巴,“穿吧。”

林晃把睡衣拿起來捏了捏,厚實,軟乎,一捏一個手指坑。

電視機裏,主持人說道:“有些時候,危險不僅來自社會,家也未必是避風的港灣,下面,我們再看一個家暴案例——”

陳亦司撈過遙控器換臺。

下一個是少兒頻道,海綿寶寶剛咧開嘴,聲還沒出一個,他又換。

CCTV8在重播某個裸婚電視劇,婆婆嫌兒媳不會做飯,站在廚房裏撒潑,陳亦司頓了下,繼續換。

再下一個,海外頻道,放了個泰劇,男主操著一口難聽的泰語,一擡手把女人推下樓梯。

“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。”陳亦司索性關了電視,“睡覺。”

他起身往臥室走,走了兩步又回來,重新打開電視,把頻道往前調,調回少兒頻道,才又關機回屋。

邵明曜從電視上收回視線,“睡吧,我也回去了。”

林晃拿著睡衣問,“真給我?”

“嗯。”

邵明曜的睡衣有點大,但貼在身上軟乎乎的,挺舒服。

林晃越睡越暖和,後半夜索性把被子掀了一半,只搭著腳,懷裏的小狗玩偶和他一起陷在睡衣裏,一個貼著外側的棉,一個貼著裏側的絨,一起睡得安穩。

隔天起床,院裏桌上擺著兩盆包子,熱乎乎的牛肉香把瞌睡都趕跑了。

陳亦司說一大早去還鋁盆,邵爺爺硬要給的。

林晃大致點了點,平時邵爺爺給他裝四到六個,今天估計是看到了陳亦司,這兩盆直奔二十往上去了。

陳亦司邊啃包子邊問:“昨天邵明曜剩的那碗肉呢?你吃了?”

“狗吃了。”

“狗?”陳亦司略一琢磨,“你還是去他家看狗了?”

林晃埋頭咬包子,“嗯。”

陳亦司“嘖”一聲,似乎想罵他,但尋思尋思又憋回去了,“行,你自己有點數。”

上午大課間,林晃微信上彈了一條好友申請。

——“魚肚白”申請添加好友,附言:學弟,我俞白,不用通過,能來一趟跑道麽,有事求。

林晃納悶地跑到操場,三人組都在看臺上,俞白和秦之燁坐一塊,邵明曜仰靠在臺階上,像在睡覺。

俞白手機上放著一張陳亦司的比賽照。

燈光昏暗,肌肉上泛著油光,充血狀態格外膨脹。

俞白罕見地激動,“學弟,原來他是你朋友?”

林晃點頭,“嗯。”

“我操。”秦之燁在一旁跺腳,“省賽冠軍啊。我就知道你深藏不露,趕緊的,幫你魚哥要個簽名,他喜歡死了。”

林晃納悶,“陳亦司有什麽可喜歡的?”

俞白說:“素人拳者裏,他是我覺得肌肉最好看的。”

林晃還沒來得及反駁,旁邊一直睡著的邵明曜忽然開了口,“本科線水平以下的學生裏,你是我覺得最努力的。”

俞白皺眉,“讓你要簽名你不樂意,那就把嘴閉上。”

邵明曜閉眼冷嘲道:“倒不是不樂意,而是沒想到。我昨晚看你發的消息,還以為你讓人盜號了呢。”

“滾。”

林晃想起昨晚邵明曜靠在門上發消息,原來是和俞白。

但如果他不主動提,俞白上哪知道陳亦司來了?

要簽名是小事,林晃不理解但尊重,答應了。

他正要問簽在哪,秦之燁忽然從地上彈起來,揪著俞白說:“對了,年初搬進我家隔壁那個暴發戶,今天早上被警察帶走了。”

俞白還在看陳亦司的比賽照,隨口應了一聲,“為啥?”

“說是資金鏈斷了,精神崩潰。”秦之燁說,“前兩天要跳樓要自殺的,也沒見死成,結果昨晚酗酒把老婆打了,打挺重,據說早上警察去的時候……”

林晃立即轉身要走,剛邁了下腳,卻見邵明曜忽然從地上坐起來,冷道:“你是長舌婦嗎?這狗屁八卦有什麽可聊的。”

秦之燁一噎,“啊?我和俞白說呢,你不愛聽就別聽唄。”

邵明曜擰眉斥道:“一天天心思不往正地方用,要實在不樂意學習,就多關心關心自己爹媽,少管別人家事。”

秦之燁被訓得一楞一楞,“我爸媽商業聯姻,友好互助,又不家暴……”

邵明曜目色更厲,“閉嘴。”

他緩了一下,起身冷道:“頭疼,回吧。”

“哦……”秦之燁委屈地摸摸鼻子,“那……行吧,走吧。”

擦肩而過時,林晃見邵明曜輕抿了下唇,停住腳看他一眼,低聲問:“回麽?”

林晃點頭,“嗯。”

回去一路邵明曜都沒再出聲,秦之燁只安靜了半分鐘就又開了話匣子,說邵明曜接他媽電話連熬兩宿,一只腳已經在閻王殿門口了。

林晃不作聲地瞥著邵明曜,見他半垂著眼,不解釋,也沒反駁,像是真的很累。

他看了一會兒,想問一句,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。

邵明曜給他發了五年短信,卻從沒提過他媽一字,也就上次收到禮物時在興頭上說了一嘴,大概是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家事。

晚自習放學前,吳麗霞進教室,用通知大掃除的語氣提了一句,下周期中考後要分班。

“按成績重新分,跟咱們沒太大關系啊。”吳麗霞打了個哈欠,手指捋著成績單點了點,“哦不過,錢佳估計得出去了,你們誰想做學委,這周來跟我說一聲。”

底下人一通哄笑,魏康鴻說:“完了,咱班以後連學委都湊不出來了。”

“別吵。”吳麗霞敲著講臺桌,“錢佳也就在咱班呆最後兩周,你們有什麽學習問題抓緊問,沒加好友的也趕緊加上。都珍惜點啊,有些人,等以後到了社會上,你再想接觸,那就摸不著了。”

魏康鴻拍著桌子,“佳佳,茍富貴勿相忘啊。”

錢佳嗔道:“茍富貴必相忘,姐以後連你名都想不起來。”

“喲喲喲。”全班跟著起哄,要把房蓋都掀了。

錢佳又回頭看著林晃,“林晃,我萬一考得特別好,真分出去了,咋辦?”

林晃好半天才從桌子上支起來,垂眸道:“能考好點就考好點吧。”

錢佳笑,“那你有沒有啥想和我說的?抓緊點啊,萬一我直接進了尖子班,像吳老太說的,咱們這輩子可就再沒什麽交集了。”

“林晃?”

“誒,問你話呢。”

林晃回過神,瞥她一眼,拎書包起身道:“那就別有交集。”

走之前林晃瞟了一眼鄰窗,空著。

邵明曜今天下午不在,秦之燁說他連熬兩宿,他媽竟然還要約他今晚繼續,他實在扛不住,請假回去養精蓄銳了。

林晃一個人晃蕩回家,對著黑咕隆咚的院子納悶了一會兒,才想起來陳亦司要跟合夥人去應酬,得挺晚才能回來。

他站在院門口猶豫——有點無聊,想逗逗北灰。

隔壁院門敞著縫,估計邵爺爺還沒睡,應該不怕吵。

林晃思來想去,決定先偷扒著門縫瞅一眼,狗在就在,不在就算了。

剛走到門外,卻聽到裏頭的廣播聲。

邵明曜道:“爺,在院聽廣播小點聲。”

邵松柏暫停收音機,“這聲還不夠小啊?小鄰居怕吵嗎?”

“不是他。”邵明曜頓了頓,“聽也行,少聽點法治講案,什麽入室搶劫偷竊家暴的,我快考試了,聽這些心煩。”

“你媽那些破事都聽得,我放個廣播就不行了?”邵松柏笑罵,“得得得,知道了,臭小子。”

林晃楞怔間,邵明曜已經推門出來了,倆人猛一照面,一時無言。

好一會兒,邵明曜才先開了口,“什麽時候來的?”

林晃張了張嘴,“剛才。”

“來幹嘛?”

“……走過頭了。”

邵明曜似乎有些無語,提了下手裏的黑袋子,“我倒垃圾。”

林晃突然覺得心裏有點亂,也忘了要看狗了。

他想到上午在看臺上邵明曜吼秦之燁,又想到剛才他對爺說的那些話。

邵明曜從他身邊過去,他跟著往自家走,走到門口卻沒進去,猶豫了一下,擡腳繼續跟著。

邵明曜回頭瞅他一眼,“幹什麽?”

林晃沒回,邵明曜也沒再問,扭回頭去接著走他的。

坡下一半,林晃才終於開了口。

“邵明曜。”他看著地上的坑坑窪窪,“為什麽不讓秦之燁聊八卦?”

“煩他。”邵明曜答得幹脆。

“那為什麽不讓爺聽法治講案?”

邵明曜腳步不停,“我學習,不愛聽。”

“你學習不怕吵。”林晃擡頭看著他的後腦勺,輕問道:“邵明曜,是不是陳亦司告訴了你什麽?”

邵明曜終於停步,轉回身來。

他看著林晃,“他沒說什麽,我也不想聽他說。”

林晃一頓,“哦……”

也是,陳亦司都說了他沒興趣。

風吹得腳腕有點涼,林晃捋了捋胳膊,打了個哈欠。

“那我回去睡了。”

他轉過身,剛往回邁了下腿,卻忽然聽身後那個聲音淡道:“放心吧,我不會聽他說任何你的事。”

林晃腳步一頓。

“因為我需要你自己告訴我。”

邵明曜聲音很輕,像一陣似有似無的風從林晃背後吹來,掃在他的耳邊。

“當初為什麽戴上口罩,臉到底多嚇人,為什麽怕狗,是不是避諱……家暴,怎麽和他認識的,病怎麽好起來的,當初一個有孤獨癥的小孩為什麽會和陌生人學打拳,還混熟到這種程度……

“這些東西,我越是死命地想知道,就越不會聽別人說一個字。

“林晃,你的事,你必須得自己告訴我。”

長坡安安靜靜,空空蕩蕩。

林晃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倒一口氣,邵明曜的話音都散了,他似乎滯住好一會兒。

他擰回身看著邵明曜。

邵明曜神色平和地看著他,“發什麽呆。”

他比林晃站得低一小截,略略擡著視線看他,“你不想說也無所謂。”

林晃眼皮微動,“無所謂麽。”

不是說死命想知道麽。

“因為我會等。”

草叢裏傳來蟲子窸窸窣窣的動靜,邵明曜又定定地看了林晃好一會兒,“不過早上他來送碗時看到了北灰,說——”

林晃擡眸,“說什麽?”

“他說——林晃有只長得差不多的娃娃,天天摟著睡覺,難怪他不怕你的狗。”

又一陣冷風卷過來,撲在臉上,涼得人一激靈。

林晃莫名地腦子空白了一下,他別開頭看著旁邊無人住的院子,不語。

邵明曜忽然輕笑一聲。

“你脖子凍紅了。”他語氣仍淡,“很冷麽,睡衣穿了麽?”

隔了得有半分鐘,林晃才“嗯”一聲,“沒穿。”

“沒穿就行。”邵明曜說。

“嗯……嗯?”

“穿了也行,隨你便。”邵明曜淡淡道:“已讀亂回唄,誰不會。”

他把垃圾袋往上提了提,嘩啦啦的聲響終於讓這條坡不那麽靜得嚇人。他轉身繼續往下走,等他走開兩步,林晃才回過頭看著他的背影。

結果邵明曜忽然又回過頭,像是料定能捉到他一樣,定定地擡頭與他對視。

“但我確實有點不爽,林晃。”

林晃抿了下唇,“什麽不爽?”

“你能不能告訴我——”

邵明曜的聲音被風送回他耳畔,像在逗他,又分明地帶著幾分抱怨。

“明明是我先認識你,是我當年每天跑到你家逗你開口,也是我後來天天給你發短信。”

“但為什麽,卻是他了解你的全部?”

作者有話說:

【小劇場-28】   明蛋:那個蛋,你怎麽和它認識的?   呆蛋:雞蛋好像比鵝蛋營養價值高吧。   明蛋:你和它什麽關系?   呆蛋:吃糖火燒吧。   明蛋:你倆平時一起出去玩嗎?   呆蛋:它大,目測比你高4毫米。   明蛋深吸一口氣,受不了了。   你瞎吧?它怒道:它是橫徑大,我是縱徑高。   呆蛋看了它一會兒:你剛才問我什麽來著?   明蛋忽然一楞。   忘了?呆蛋打了個哈欠:那走了,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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